遥瞰千鳞

【熜言】初识

君臣印象篇   尽量参照史料,错误难免望海涵,后面情节照正史改了一下    嘉靖15岁登基,同年夏言40岁

要不是写完瞟了一眼张璁列传我以为孚敬是另外一个人


        夏言,夏。


        嘉靖仔细看了一眼奏疏外封,默默将这两个字记在心里。


        夏言拿到奏疏翻开,「嘉」——御笔朱批一个大字落在后头,眼神停留片刻,他又翻来倒去把自己的谏言重看一遍,心满意足地合上。与奏疏一并下发的还有皇帝的旨意,要他协同御史及兵部主事纠察核检京城卫队,于是第二天夏言就投身到了繁重的公务当中。


        已是三更末,衙内灯火通明,几个人商量好今晚把这十来日整理的案册,官职姓名一一写清第二天一早呈奏上去,趁早结束这份差事。夏言本是领事,此时也亲自捧着案卷一页页翻过去,揉着发花的眼睛,桌边茶水也无心去动。如此其他几位审阅更是不好说些什么,默默陪着他翻看下去。滴漏无声,将刻箭缓缓容纳,下人终于送来了最后一本,夏言站起身接过,对众人道一句辛苦,主动揽下了最后的工作。皇帝交代的任务,他一向处理得一丝不苟,只是苦了周公又平白无故被晾了许久。


        第二天一早,贬斥人员名册及汇报条陈并交朝廷于圣上。时隔十数日,嘉靖再次见到了那两个字,事情办得很好,这份功劳圣上自是默识之。


        夏言一直记得自己的使命以及该如何去达成它,他要当上兵部尚书,为夏家脱去军籍。从行人做到给事中他花了很长时间,又花了很长时间得到皇帝的赏识,三十五岁中举,一开始就落后旁人一步,但他不骄不躁,基础打得很牢。一直以鸿鹄自居,言辞文笔头脑颜值皆是他引以为傲的手段,其父夏鼎或有先见之明,给他取字「公谨」,但抱歉夏言完全不往这方面靠,他这辈子最大的公谨可能就是在奏疏里恭敬,再恭敬一些,然后对同僚重拳出击。


        这七年间他面圣次数数不胜数,但仍记得第一次面圣时,陛下对他轻轻地,挑了下眉。四十一位给事中,嘉靖扪心自问,并无偏袒过谁,夏言于他以言辞为引,以姿色为定,再要论的话就是积极,这位大龄小官时常喜欢往自己跟前跑,一年到头见他的日子有别人两倍还多。嘉靖看他办事干练,认真负责,公务也就多交给他些,一来二去这段感情就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。


        受皇帝赏识是一回事,官职晋升是另外一回事,他这个无党无私,不兴营贿,时常还敢顶撞上司的直肠子,在官场上可没少受人白眼。硬是花了九年才做到都给事中,长到夏言也兀自感叹他这盏灯到哪里发光不是光呢,进不了史卷进进陛下心里也挺好。岁月如梭忙忙碌碌过去,嘉靖九年,埋着的那颗种子终于开了花。


_____________


        “夏言,你好大的胆子!平常特立独行也就罢了,此刻你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给皇帝上这种奏疏,涉及礼仪宗法舆情,你以为自己是谁!?”张璁把夏言叫到偏厅单独谈话,发了好大的火。


        夏言暗暗烦躁,暗示是皇帝给的,你不乐意又能如何。可怜皇帝高卧云端,他却要来背这口锅听这番管教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回张阁老的话,属下身为朝廷五品大员,自有自行择定上疏内容的权利,何况臣身为都给事中,献言建策是臣的本分。”夏言不卑不亢,不打算顺他的意。


        张璁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,他这是在与整,个,官,僚,集,团,作,对。祖制已定,无敢轻议。翟銮与我皆持反对意见,朝中官员望风披倒,连天意都不偏袒圣上,眼看事情都要顺理成章翻过去了,这个夏言来从中插上一脚。更重要的是,他是在挑战自己的权威,料他好不容易当上首辅,怎能栽于这种人之手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起于微末,长于明堂,十几年的卑职小吏,你敢背叛我?”此话直指张璁自己在朝中地位,已是明目张胆地威胁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言从未依附于阁老,何来背叛之说?”说完夏言对着上位生硬一礼,扬起脖子,头也不回地走掉了


        啪!张璁一掌拍在扶手上,你给我——回来。他憋着气在心底怒吼,奈何一点把柄都拿不出来,这封奏折竟还是陛下指名要他看的。


        嘉靖身坐大殿里,喝着佳茗含着笑,一字一句听着刚才吏部偏厅里的汇报,眼中寒芒愈加盛极,末了抚掌大笑,叫人继续回去盯着。好啊好,他果然没看错这个夏言,文疏行辞锋利,嘴上更是不饶人,书生自有崚嶒骨,此话不假啊,嘉靖笃笃敲着桌面,兴志盎然。他夏言就是自己将来剔除异己,整顿纲纪的利剑,只是如今刺手得很,要是能完全掌控在手心里就好了。奖他点什么呢?明里不摆露,暗里赏点什么吧。


_____________


        “爱卿这次功劳盛赫,想要朕赏你点什么?”礼文事圆满落幕,嘉靖面上止不住的高兴,坐不住起身亲自给夏言斟了一碗茶。


        圣人赐,不敢辞。夏言颤巍巍接过,更加注意陛下的神情举动。


        嘉靖一愣,也注意到自己举止亲近,坦然笑之。“别拘束,而今政议暂歇,朕很欣赏你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嘉靖眼尾狭长,笑起来韵味悠长。落在夏言眼里心中一动,蒙蒙然就要脱口而出,刚张开嘴又合上,一息间又听得他如往常般玲珑道,“微臣鄙陋无能,所举诸事惟尽本分矣。若无陛下顺水推舟之助,安得臣今日之所幸,臣当为陛下贺。官职已然擢升,另加之赐,臣惶然不敢思之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嘉靖顿觉无趣,思及又叹了口气,“随你吧,那接下来的是朕主动赏的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嘉靖拍拍手,有人端盘侧入,夏言霎时认出那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。嘉靖伸手取下一物,端详一思,摊手展示给他。


        那是——思绪未及,身体已先行跪于地,夏言低着头,手举过顶,感受到一个凉凉的东西落于掌心,心脏怦怦跳。


        嘉靖居高悄瞧他神色,暗自一哂。人嘛,就没有捉摸不透的。


        夏言把银章拿到眼前,见上刻“忠道鉴心”四字,心上一慰,再拜起身,现在高兴得止不住的倒是他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还有呢。”嘉靖眼中嫌弃故作,挥了挥手让人把托盘递给他,珍馔摆了满盘。“凡事须以己为先,别得不偿失,为了公务先熬垮了自己身子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夏言眼睫颤动,似有泪光酝酿,连忙低头接过珍馔道,“臣领旨谢恩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嘉靖点点头,示意他可以走了,料想这人会为了这点吃的激动地笑一路了。人走出视线,嘉靖摆摆手让司礼监太监下去,按下兴意冥思遐想。最初见到夏言让他想起了,杨廷和。一样的美甚,一样的恭慎,甚至一样的锋利言辞,他一度以前人作比,可惜对面只是个小小给事中,偏着小官非要与自己杠上,仗着身份来得比谁都勤,无非是看着养眼声音好听,否则朕早就给他撤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他年少即位,涉世未深,不喜欢旧臣给他使绊子,更是厌恶阿谀奉承,结党营私之流。初年大议礼满朝臣子对峙,桩桩件件旦夕在目。杨廷和令他又恨又怕,他从不是任人摆弄的人偶,也绝不成为人偶,他要反过来掌控整个朝廷,叫那忤逆贰心者皆堕地狱。


        后来他发现自己识人有阙。夏言对所指派的每一件事都细细用心,以圣意为准则;十年来一直谦谨守秩,未曾逾矩半步;偶尔为了道义与朕据理力争,事后朕竟说服了自己;无论如何明查暗访,得到的结果皆清一色的无党无私。这一次的礼文事办得更是漂亮,他眼里容不下怯懦愚笨之人,无论此人如何忠实。他只给了他暗示,模糊方向,见到奏疏那一刻他欣喜若狂,就像找到了知音,将自己胸腔内的话一吐而尽,好不痛快。抗争期间,他与他台上台下,一舞一引,眼里逐渐染了欣赏之辉。


        他想,夏言于他而言,就像天上游鱼,江中飞鸟,只能是幻想,不可能成真。可偏偏他结识他,走近他,仰望他,成全他,无数举动都在为他的存在证明,无数证明都使他在自己眼中更加耀眼。他终于找到了那柄得以挥尽一切的利剑,虚实中护卫孤高的自己。



注:“他对于我而言,就像天上游鱼,江中飞鸟,只能是幻想,不可能成真。”(出自微博 我不代餐了bot 七月七日18:13稿)

评论(9)

热度(48)

  1.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© 遥瞰千鳞 | Powered by LOFTER